語言美學 身臨其境

教寫作班的時候,經常談及「如何思考?怎樣敘事?」的課題,當然,這也牽涉到敘事學提及的敘述者、敘事觀點、敘事層次等元素,但其實,學生最易忽略或最難做好的,大多是敘事語言的運用。

突出文章個性 語言更富韻美

究竟什麼是「敘事語言」呢?相對於敘事語言來說,大抵就是日常語言的運用。日常語言就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與人溝通交往的說話,就如工作指示、教學指導等具實際內容的語言,當然也包括我們與別人碰面打招呼、離別說再見,或是閒聊、說笑、寒暄、吵架等未必有實質意義的語言。但敘事語言就不同了,它往往富於藝術特色,運用了許多敘事色彩和寫作技巧,以突出語言內容、文章個性或主題,令語言更富韻美。

兩株棗樹如慢鏡平移

小說中的敘事語言反映了作者對寫作的創造和探索,甚至成就了作者獨有的語言風格。就如魯迅《野草》詩集首篇《秋夜》起句寫「在我的後園,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,一株是棗樹,還有一株也是棗樹。」作為日常語言,大部分人都會寫「我的後園有兩株棗樹」,直截了當,準確清晰;但作為敘事語言,這兩句其實像電影的慢鏡平移中鏡頭一樣,帶觀眾緩緩進入魯迅所營造的敘事空間和意境當中,同時也反映出魯迅沉重的語調和迂曲的思路,凸顯魯迅當時(野草時期)思想的複雜性。

跨感官敘事每一個「玲」

又如張愛玲的《封鎖》首段寫「如果不碰到封鎖,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。封鎖了。搖鈴了。『叮玲玲玲玲玲』,每一個『玲』字是冷冷的一小點,一點一點連成了一條虛線,切斷了時間與空間。」作為日常語言,這只用寫「如果碰到封鎖,電車就會停下來。現在正搖鈴開始封鎖了」,簡單交代情節內容則可;但作為敘事語言,我們看到張愛玲同時用了視覺、觸覺、聽覺的跨感官、跨媒介敘事方式,形象化地加深了讀者對時空被切斷時的感受,使形式與內容更見統一。

再引一例,王安憶的《長恨歌》寫「你看見那砸得稀巴爛的玻璃器皿,明清瓷器;火裡焚燒的書籍,唱片,高跟鞋;從門捐上卸下的店號招牌;舊貨店裡一夜之間堆積如山的紅木傢具,男女服裝,鋼琴提琴,這都是隱私的殘骸,化石一樣的東西。……你還看見,撕破的照片散布在垃圾箱四周,照片上這一半那一半的面孔,就像一群屈死的鬼魂。最後,連真的屍體也出現在人頭濟濟的馬路上了。」從敘事語言角度,我們看到所有被描述的物件都較日常用語來得更為具體細緻,加上當中所用的比喻,更能加深文章的感染力,突出個人的寫作風格。這正是運用敘事語言的好處。